“报丧的”阴恻恻地笑了起来，而那个挂在枪头上的“报喜的”反而摆出一张苦瓜脸。
他们角色互换，开始一唱一和地说着怪话。
“展望未来产生的痛苦——那就是绝望。这种痛苦对现在的我们而言是矛盾的，因为我们的绝望来自这永恒的囚禁。
“如果绝望能够量化，能够攒足，并总有一天让我们脱困，我们就不会感到绝望；如果绝望无法攒够，那我们就只能被永远囚禁，总有一天，我们的绝望会达到定值。所以圣父不会允我们以自身的绝望为力量的，这是个悖论。
“小子，感谢您的到来，也多亏了你死不放弃的精神，还有你这矛盾的特质，悖论终于能在你身上实现了。”
两个魔鬼，一个有身体，一个只有脑袋；一个笑了起来，一个哭了起来。
“以绝望为能量的天使已经诞生了！”他们欢呼起来：“我们击败悲怆天使的机会来了！”
这两个魔鬼说完，他们的身躯便化为了沙尘。覆盖山体的林木如涨潮后的沙堡，在大地的震颤中垮塌成粉末。
一切都消失了，包括他们没下完的那局桌游。
整个桌游地图都腐烂了，精致的兵人变成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石块，李广宁紧紧握住的筹码，骰子，雕塑——全都变成了沙土。
奎岁忽然感觉轻松了许多，命数也恢复了正常，之前所见的一切彷佛幻影，世界还是会和原先一样毁灭，一切都没有改变。
除了李广宁。
李广宁的眼睛变得如同魔鬼一样，一潭死水，黑多而白少，瞳孔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。
他脖子上的烙印开始发出红光，甚至发出滋滋的响声，伤口处冒出白烟，如同被烧红的烙铁打上标记的牲畜。
烙印越来越紧，几乎要让他窒息。依靠着在酷刑机上锻炼出的强大耐力，他竭尽全力控制心神，想要说点什么，但他的嗓子里好像塞了一块滚烫的铁块。
他的额头上，甚至开始长出角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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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奎岁，我知道怎么回事了。”当痛苦逐渐消退，李广宁再次从奎岁怀中醒来。他摸了摸自己脑门上的两只角，站起来，抱住奎岁。
他眼皮耷拉着，话音中充满了疲惫：“抱歉，虽然开始可能是被引诱上钩，但最后我还是上头了，才还得我们陷入困境。”
“……到底是怎么了？”奎岁还是没有明白，她刚才一直在旁观战，但脑子里都是自己命数将变的幻象，以至于根本没有察觉异变的缘由。
“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，不仅是我，你也被算计了。这两魔鬼一开始就在等着我们上套。”
“……为什么这么说？”
“因为我感觉到你在害怕了——我之前从来没见你恐惧过，每次出现真正的危险，你或许会担忧，但最后都是站出来，叫我握着你的手的。那些时候你没有恐惧，只有自信。但刚才你在畏惧，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命数变化了吗？”
“是。”
“这就是了，这就是他们的目的——你的恐惧，和我的绝望。”
李广宁此刻依然头痛欲裂，他的角越长越长。
从一开始，这个欣悦天使，或者说“报喜的”、“报丧的”，他一开始，只是在和李广宁小打小闹。
什么“讲故事做交易”，“酷刑机”……全都是迷惑人的障眼法。
因为欣悦天使从来就没有指望凑够那些微末的能量，去抗衡这个切片世界的主宰者——悲怆天使。
欣悦天使是无法击败悲怆天使的，成为魔鬼后他更是虚弱，因为一切现在的苦痛和过去的苦痛都是有限的，这些能量，在真正的天使长面前如同沙砾般渺小。
想要击败天使长，只能依靠无限的力量。
没有圣父庇佑的魔鬼，所能指望的“无穷”，只有绝望。
只有一个如悖论般，拥有着无限绝望为力量的生命，才能成为击败天使长的魔鬼。
所以，他设下了这场桌游赌局，让李广宁在轻慢自负中发下重誓，又在看不到获胜与落败希望的桌游中不断拷问着他的内心，让他对自己的往事与未来充满迷茫。
一边让报丧者与李广宁对垒，一边借由报喜者引来奎岁，观望局势。
通过语言的撩拨，行为的刺激，以及对李广宁复杂心态的揣度，他将怀疑根植在奎岁心里。并通过幻象，让她沉浸在命数将变的恐惧中，使得她忽略了李广宁身上发生的变化。
这两个魔鬼，已经通过对李广宁的不断提问，完全了解了他，渗透了他的意识，与他融为一体。
从现在开始，那场桌游永远不会结束，因为对弈双方的意识已经不分彼此，棋局也被毁灭。不会有胜者和败者，向圣环发下的誓言将无法得到兑现，烙印永远不会消失。
如此，绝望的力量便变会源源不断涌入李广宁体内。
现在，李广宁就是欣悦天使了，不，准确来说，是绝望天使。
“别怕！”奎岁紧张地思索着对策：“……我可以用神力帮你……”
李广宁：“你用不了的，你的本体被隔绝在已知世界之外了，忘了吗？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没事，事情还有转机。”李广宁扭了扭脑袋，打了个响指。
山体上裸|露的地表再度震动起来，黑色的尘埃与灰烬包裹住他，形成了一套黑色的战甲，紧紧贴合着他的身体。
铠甲表面是各种姿态的骸骨浮雕，金属色泽的面具造型也极似骷髅，只露出头上闪烁着红光的双角。
而他的护颈上，向圣环发下的誓言烙印正闪烁着红光。
他的脊椎生长出无数类似荆棘藤曼的黑色触手，钻破皮肤和背甲，相互缠绕，拧结在一起，最终变成了六对翼展惊人的黑色翅膀。每一个翅膀都如同骨骼一样坚硬、确又十分轻盈。
“我感觉得到绝望天使的目的，只要我干掉悲怆天使，然后去直面那位圣父，跟他好好唠一唠。这些所谓的绝望，就会统统消失，我们就能重获自由了！”
“你想直面主神？你疯了吗？别忘了，你是我的契约者，圣父是和我仇怨最深的主神了，也正是他主导了对我的封印——你认为他会怎么对你？你以为等绝望天使烟消云散后，他会放你回来？”
“我会回来的。”李广宁固执得像一块石头：“如果我什么都不做，我永远都得和这两个讨厌的魔鬼共享身体，永远都得被烙印灼烧，这实在恶心。所以要么他们死透，要么我们一起死，我不会接受第三种选项！”
他话音刚落，这个切片世界就彷佛感应到了什么。
原本单调的天空此刻就像一片绸布，被无数的隐形巨手拉扯着，撕扯出无数裂缝。
而撕裂开的裂缝后，是纯粹的黑暗。
四张面孔逐渐从黑暗中展示出来。
这四张脸分别是一个老人，一个婴儿，一个成年男人，一个成年女人，他们是悲怆天使的面庞，正俯视着切片世界中渺小的两人。
四张面孔都在哭泣，巨大的泪珠从他们脸颊上滑落，滴在切片世界的大地上，都会掀起一阵惊涛骇浪。
他感应到了绝望天使的诞生，所以应召而来。
李广宁准备振翅起飞，去砍死那个天使长了。但奎岁还是拉住了他。
“你不用劝我了，我今天一定要砍死那个家伙。”
“你这蠢货，每次一旦来了倔脾气，就连你的父母也受不了。我认识你才不到一个月，怎么可能劝得住你？”奎岁叹了口气：
“这次别蠢到一个人去找死了……带上我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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